另一个卿士看了看周围,声音更低,“听说了没有,春上,太子在国都拿回去的小麦可全种到地里了,马上就要收了。”
有人不屑:“边邑那地方种下能收多少?”
“听我家家臣说,有人路过边邑,那小麦长势喜人,怕收成不低。”
“不会吧!”
“要是不信,咱们派人打听去。”
“然——”
边邑城内,一个又破又烂的草棚区内,某个又脏又乱的草棚前,驼背老太婆立在门口,抬头望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她的手指在不停的掐动着,突然如老树皮的老脸紧紧皱起,转身就进草棚,从角落掏出一个又脏又旧的麻袋,把它放进背篓内,背到驼背上,拔脚就出了门。
有邻人问:“老媪,你去哪里?”
“除了拔猪草,我还能去哪里。”
“老媪,你运气真好,居然能到禾记做事,好命啊!”
驼背老巫耷着眼,一颠一脚离开了烂巷,走出巷口时,低眉垂眼阴阴一笑,混在大街上的人群之中,不见了。
十竹带着手下人,进了烂巷子,向人打听,不久之后,找到了那个又破又脏的草棚,见里面什么人也没有,“去周围问问人到哪里了?”
“是,庶长!”
手下人分头行事,趁手下人去问人时,十竹进了草棚内,巡视了一番,发现角落有些黑漆漆的粉,靠近时,他感觉头眩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小心用东西把它包了。
不一会儿,打听的几个手下又到了破草棚前,“禀庶长,老媪是禾记农庄的长工,去上工了。”
十竹神色一凛,“不好……”
“庶长……”
“赶紧去城外!”
“诺!”
巷子口外,丽姬派来的仆从刚想进入巷子,发现公子的随从从里面跑出来,吓得掩在一棵大树下,一直等人跑远了,她才敢出来,迅速进了巷子,却发现老巫婆不见了。
邻人说:“老媪上工去了。”
仆从行了一礼,“多谢相告。”然后,扭身就走。
邻人‘咦’了一声,“今天怎么回事,大家都来找老媪,难道她有什么特别?”
秋天的天空很高,很蓝。秋天的风,熏香四溢。秋天的阳光,高爽晴朗。抬头望向天空,白云悠悠,晴空一洗如碧,安宁,悠远。
十竹的心情并不安宁,他紧凝眉头,手扶佩剑急匆匆进了公子房间。
“查得怎么样?”
“让她逃了。”
公子无夏面色如寒,“怎么回事?”
十竹回道:“我们去她住的地方,她已经不在了,我在草棚内发现一种黑色的灰粉,拿去给巫医辨认,那巫医大惊失色,说是上古的夺魂坨,他以为绝迹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
“夺魂坨?”
“诺,公子,传说上古时,有两个氏族首领,为了相互夺一块肥地,其中一个首领用了夺魂坨让另一个首领失了魂现出了真身——寮兽,但只是上古传说,那巫医也是通过师祖们口口相传才得到这个典故,并且说,这种东西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夺人魂魄的,也要遇上机会才能……”
公子无夏打断道:“什么样的机会?”
“巫医说他也不懂。”
公子无夏微微眯眼,“还查到什么?”
“禀公子,还查……”
公子无夏抬眸:“为何不说?”
“查到这老巫到过公子府,走得是后门。”
公子无夏双眸紧束,瞳孔发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丽姬?”
“诺,公子,现下如何,老巫婆太狡滑,让她跑了,无对证,就算是丽姬,怕也不肯承认。”
公子无夏仰头,“吾知道了!”
“公子,那小的下去了。”
“嗯!”公子无夏道:“先不动声色,我自有主张。”
“诺,公子。”
天空风轻云淡,原野一片丰收的景色,站在边邑城门楼上,远远望去,金黄的麦浪滚滚,翻动着丰收的喜悦。
城门整天整夜都打开着,方便人们进出收割麦子,阳光下,麦田里,人头攒头,都在抢着收麦子,到处都是一片火热热的劳作场景。
容季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看到此时的边邑,他能想象出明年的边邑将更加繁华昌盛;失落的是,自己老了,胆太小了,要不是孙子坚持种了五十多亩,他们容家何以为计。
“看到了吧,儿子。”
一直反对经商,一直眼红家权直接落到侄儿身上的容昌好不容易挤出个笑容“父……父亲,这些都是下等人做的事,我们贵族之人只等着坐享其成便罢了。”
容季转头看向儿子,皱起眉头,“那你坐享到了吗?”
“父……父亲,要不是公子无夏,儿子早就去找那梁国小儿了,让他把麦子进献给我们。”
容季喝道:“这里可不是我容家天下。”
容昌道:“父亲,我知道,自从公子来了,这里就不是我容家天下了,这些年,我们失去了多少,什么东西都在公子的眼皮子低下,什么都不能多拿,真让人闷气,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去都城?”
容季眯起眼,“只要公子在一天,我们就只能是臣子,就只能把最好的都让给他。”
“知道,父亲,谁让人家比我们贵呢。”
姜美初正在田间监督收麦,并不知道,不远处的城门楼上,有一对父子的言论能惊得她掉下巴,不过跟贵族打过交道后,现在再听,也不会觉得惊世骇俗吧,毕竟这是奴隶制东周。
种田真是苦,虽说是农民出生,但姜美初这一代人根本没在田间劳作过,发达的生产力,让她的父母早就脱离了农业生产,她更没有机会,最多是回老家或旅游时到过农村,农村生活真得离她很远了。
要不是练了功夫,有了气术,姜美初觉得自己能累趴在田间,而她其实只是到处走走、安排安排,还没有像农人们一样整日弯腰收割。
农人真得很苦,可最后得到的收成却只能果腹,不,甚至不能果腹。
陈、崔二人带着公子也正在邑田里,看不到头的麦浪,让主臣三人笑得不见眼,“公子,终于不愁吃了。”
公子无夏点点头。
“公子,那容家父子正站在城门楼上。”
公子无夏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让他看。”
“公子,按着许美姬的种田法,你看这麦子收成丰的很哪,那容家看着眼红,今冬的地怕是要被抢疯了。”
公子无夏抬头看了看远方,傍山依水的地方,农家屋舍拔地而起,边邑的人口在半年时间之内,迅速由几千人到了几万人,数以十倍的增长,俨然有赶上都城的规模。
如果不是公子季损兵折卒,他父候也许早已不顾宗族大家的劝助,杀到边邑了吧,突然之间,他希望周、楚一战能持久一些,让他的气能喘得再长一些。
“报——”斥候来报,声音如洪。
正在割麦的众军卒不知不觉的直起腰看过来。
公子无夏等人也纷纷朝来者看过去,崔岭大声问,“何方有事?”
“报,有一小队狄人在边界线上,他们的头领让我带一封信给公子。”
“呈上来。”
“唯。”
里二连忙把羊皮卷呈给主人,公子无夏迅速抖开,看了一眼,上面没有正式的文字,只有手画的几幅简易图,不过他看懂了,眉头没松反而凝得更紧了。
公子无夏顺手把羊皮书递给陈、崔,“你二人看看。”
陈、崔二人迅速看了看,“公子,狄人的意思是要拿牲口跟我们换粮食?”
“嗯,你们觉得呢?”
陈阳道:“公子,就怕有诈。”
崔岭问向报信之人,“他们有多少人马?”
“回大夫,千人左右,但带了很多牛、羊过来。”
崔岭看向公子,“公子,我们的粮食也只够军中吃到明年春夏交际,你看……”
公子无夏看向远处,“让许美姬过来。”
“诺,公子,”里二连忙去安排。
姜美初被里二带到了军田边,“公子,你找我有事?”
“大夫,把羊皮书拿给她看看。”
“诺,公子。”
姜美初摆手,“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要给我看!”
陈阳见许美姬摆手,笑道:“也不是重要的东西,是狄人要求交换粮食的信件。”
“被你们打跑的狄人?”
“应该是其中的一部分人。”
“哦。”姜美初伸手接了羊皮书,软软的,让她有些犯怵,皮啊,抖开一看,看到了牛、羊等图画,叫道:“边邑现在正缺牛呢,跟他们换啊。”
崔岭说道:“拿你的换?”
姜美初说道:“我的麦没收,已经全被预订完了。”
“啊……”崔、陈二人齐齐吃惊。
公子无夏皱眉,“那我的一半呢?”
姜美初狗腿般笑笑,“留着呢。”
“什么时候给我?”
“明年给你。”
“今年为何不给?”
“公子,你有一万多亩,够你吃得了,你也得让我喝点汤嘛,再说小麦全当种子预订给你的子民了,让他们明年都能种上粮食,这也算是有功一件哪。”
公子无夏抚额,自己就问了一句,这小女人噼啪噼啪说一大通。
陈阳见主人拿许美姬没办法,问:“我们不能卖,你也不能卖,那拿什么跟狄人换牛羊?”
姜美初眨了眼:“当然是边邑所有种田的人啦。”
“这能有多少。”
姜美初白了一眼,“大夫,边邑所开恳的田地,你那里没数据?”
“有是有,不是两年之内不收他们税赋嘛,我没记心里。”
“公子,你得扣陈大夫的俸金。”
陈阳瞪起老眼:“禾庶士,老夫要是没金子养家,我让妻儿老小到你家吃去。”
“哈哈……”姜美初大笑,“急什么,说个笑话而以。”
陈阳偷偷看了眼主人,小姑奶奶的吓死老夫了。
公子无夏问,“你有什么想法?”
姜美初回道:“公子,前来开恳荒地的流民多达二万人,每人一亩地,也两万亩呢,虽说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并没有种子种上,可是我提议他们有什么种什么,那怕就是草,也得种上,晒干了卖给我,给我养的牲口吃,不过你知道的,那么多草,牲口那吃得了,可以拿去卖给以游牧为生的狄人啊!”
“我的老天,许美姬,你不会连草都算上金币了吧。”陈阳感慨。
姜美初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让他们种草,我的本意有二,一是以草养田,二是做别的。”
“纸!”陈阳脱口而出。
“嘻嘻,被大夫说中了,不过要是能换牛,先换牛吧,纸明年再说。”姜美初说道。
“公子——”陈阳看向公子,那表情是赞赏更是不可思议,乖乖,连草都没有放过,公子你的女人厉害了。
公子无夏笑了,“那你说说除了草,还让他们种了什么?”
“除了一小部分小麦外,还有一部分大豆,还有一些其他蔬菜等农作物,不过二万亩当中,草真得占了一万多亩,实在是种子匮乏,农人无东西可种,他们都等这一季收后,买其他的种子种上。”
公子无夏点头,“那能换的是那些?”
“一些小麦,大部分是大豆,还有芋头,草、还你的铁制口,一些手工艺品,我想换些牛、羊回来,应当绰绰有余了。”
公子无夏道:“冬季行商马上就要到了,这些东西能换到来年正月吗?”
姜美初提醒:“公子,别忘了,边邑周围还有好几个城池呢,你老啊,就坐着收币吧。”
“许美姬你别胡说,公子那里老了。”陈阳瞪了一眼乱说话的许美姬。
姜美初嬉皮笑脸道:“嘻嘻,老在这里作尊称,尊称哈……”
“小儿多诈。”公子无夏撇了一眼小女人。
“公子,那没别的事了吧,我要回家收麦呢。”
公子无夏深深看了眼小女人,“晚上去你那里吃晚食。”
“是,公子,恭候你的大驾。”
要不是众人站在边上,公子无夏能把他的小女人吃了。
看着姜美初乐颠颠的跑了,陈阳问:“公子……那……”
公子无夏收回目光,“在边境上搭草木棚子,就地交易,不仅如此,今冬所有的行商交易,都在那边完成。”
“诺,公子想得周全。”陈阳想了想说道,“那军卒是不是要守在边境。”
“对,调出六千军卒在边境,其余分散在边邑及周边农舍。”
“诺,公子,小的马上去安排。”
“还有,让石予跟他的仆从学习格斗术,从明年起,让他担任卒官,教卒士学格斗术。”
“诺,公子。”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贵公子晚上如约到了姜美初的农庄吃了晚饭,晚饭后,当然也抱住了小美人,可惜让他没有想到的事,亲着亲着她居然睡着了。
贵公子第一反应是,难道我的魅力值不够,竟不能让女人不能自禁?
不死心的他,又低亲上去,并且用舌头翘开对方的嘴,把自己的舌伸了进去,深深吻了起来,炽热而缠绵,可对方的反应是伸出一只手竟推开了他,“不要亲了,我累死了,我想睡觉。”说完,把头埋到他怀里,自顾自的睡着了。
贵公子愣住了一下,不禁摇头失笑,来时的绮思幻想被小女人都磨没了,不禁叹了口气,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捋起她耳边的碎发,轻轻划过她的脸庞,巴掌大的娇小无暇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瞌闭的双眸,没有了往日的狡黠、灵动,安安静静的靠在自己怀里,不仅让他的心跟着宁静起来。
伸手触了触她小巧而精致的鼻子,大概是感觉到了痒,小女人伸手就挠了自己的手,他嘴角微漾,指尖再次去逗她的鼻尖,可能是睡着了,小女人没有再次伸手挠掉,他满足的在她鼻尖上噌了噌。
目光移到如樱桃般轻薄如翼的小嘴上,多么润红,多少诱人,他忍不住低下头,又了上去,时而如温风细雨,时而如狂风骤雨,终于如愿闹醒了小女人,让她和着自己的节奏一起冲上云霄。
男人啊!不达目的岂能罢休?
当他的手触到小白兔时,被姜美初伸手制止了,当男人顿住时,她把头埋到了男人里的脖子里,轻轻糯糯的说道:“公子,美初还没有准备好!”
男人半晌没吭声。
是啊,贵族,从云端长大的天之骄子啊,想什么能得不到呢?
可是姜美初知道,此刻让贵公子得到,她充其量就是他生命中众多女人当中的一个,如果有什么特别,最多可能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姜美初知道,此刻的自己并没有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贵公子,她和他都要时间,如果经年之后,如果人生辗转之后,他和她还能如现在这样,那么一切将会水到渠成。
姜美实轻轻离开了贵公子的怀抱,轻轻浅笑,“公子夜深了,明天还有很事要做,我送你出去吧。”
贵公子深深的看向小女人,一眨不眨,紧紧的盯着她。
姜美初微笑着回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