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御辇抬进了西门府,没有往北走,而是直接从前院西侧的小门,穿过一条夹道,进了隔壁的大花园。
在书里,这座花园也是整个清河县最美的地方,更是西门庆平生杰作,隆庆得意洋洋道:“这里原本是那花太监的宅子,后来花子虚卖给了我,我把两处院子打通,正经弄了个大园子,后面盖了三间玩花楼,娶回李瓶儿来便和她一直住在那儿……”
一说到李瓶儿,皇帝忽然面色大变,刚刚恢复了点血色的脸上,忽又一片灰败。只见他两眼渐渐涣散,嗫喏道:“瓶儿,花花,花花,瓶儿……”
说着便松开高拱的手,竟跳下了御辇,沿着荷花池朝后头跌跌撞撞而去。然而许是大病未愈,脚下虚浮,没跑出两步便重重向前摔去。
“大官人,大官人……”孟冲等人赶紧焦急的冲上去,七手八脚扶起皇帝,却见他已经摔得口鼻流血,晕厥过去。
“太医,快传太医!”高拱急得直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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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们赶紧小心将隆庆抬进最近的聚景堂中,太医也闻讯赶来,进去给皇帝诊治。
高拱和张居正守在堂外,急得嗓子冒烟。
一直到了中午,里头才传见。两位大学士赶紧跟内侍进去,就见隆庆已经褪了龙袍,穿一件白绸中单躺在张檀木床上。
“陛下。”两人在榻前叩首,含泪看着虚弱的皇帝。
隆庆伸出手,高拱会意,赶紧膝行上前,握住了皇帝的手。
他温暖的大手让隆庆乱糟糟的心安妥了一些,君臣相顾良久,眷恋之情蔼然。
隆庆方缓缓道:“朕一时恍惚了……”
“没事,病中常发的症状而已。”高拱红着眼圈道。
“自古帝王后事,都要提前预备,以免山陵陡崩,朝野震动,两位师傅详虑而行……”隆庆又缓缓吩咐道。
“陛下春秋正盛,还不到考虑这些的时候吧。”高拱忍悲道。
“朕也觉得不至于,不过有备无患嘛。”隆庆吃力的笑笑,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见皇帝睡着了,两位大学士便蹑手蹑脚退出堂外,在院中候旨。
趁这功夫,高拱把太医院的金院判叫来,沉声盘问他,皇帝到底得的什么病?
都这幅样子了,显然不是之前所宣称的偶感风寒那么简单……
“这个么……”金院判掏出帕子擦擦汗,吭吭哧哧了半晌方道:“观陛下症状,再结合诊脉,太医院认为陛下所患应该是疳疮。”
“疳疮多了去了。”读书人都看医书,以防自己病了让庸医忽悠,高拱博学多识,自然更不例外。他一挥手道:“有血疳、风疳、牙疳、下疳之类,皇上是哪一种?”
“这……观皇上所患疳疮变化莫测,大约……应是……血疳,乃脏中虚怯,邪热相侵,外乘分肉之间,发于肌肤之上。”金院判小声道:“之前便照此病症治疗,好转了一段时间,不想又复发了,怕是也不敢定论。”
得,絮絮叨叨半晌,等于没说。
高拱气得只翻白眼,还想继续盘问他,金院判却翻来覆去只说车轱辘话。就连高拱问他,圣躬什么时候能痊愈,他都含糊不清,说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年半载,一副庸医做派。
“先滚吧。”高拱只好无奈放他进去继续诊治,又问一直沉默的张居正道:
“叔大,你怎么看?”
“下官以为,他要么治不了,要么不敢说实话。”张居正便冷静道:“观其言辞闪烁,恐怕更多是不敢担责吧。”
太医院判,堂堂大国医,怎么也不至于是庸医。
“太医院的药方,真是名不虚传。”高拱冷哼一声,神情凝重道:“你的意思是,有难言之隐?”
“我一不是大夫,二没看过太医院的医案,不过瞎猜而已。”张居正忙摆摆手道:“但太医院从上月起便讳莫如深,总让人不安啊。”
“谁准许他们隐瞒真相的?!”高拱暴躁跺脚道。
“我之前问过了,是司礼监。”张居正轻声道。
“哦?”高拱神情一动,不再说话。
两人一直等到薄暮时分,有内侍出来传旨说:“着两位阁老在外莫去。”
“请禀知皇上,二臣都不敢去。”高拱赶紧应道。得,今晚得睡在西门府了。
ps.再写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