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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门外菱香的身影,公仪音脸色一沉,从秦默怀中退了出来。
秦默的神情明显也有几分被打扰的不悦,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看着公仪音,眉眼间是温柔缱绻的神色,等待着公仪音的决定。
公仪音扭头看了门口一眼,目色沉沉,眸中神色难辨。
菱香在门外等了一会没有听到公仪音的动静,只得又硬着头皮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不见!”这次,公仪音终于开了口,却是冷冷的两个字,让菱香的笑容尴尬地僵在了脸上。帝姬失踪的事,她们做下人的了解得并不清楚。那那天女郎同帝姬一同出府,却只剩她一人昏迷着回府的事她是知道的。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情?
公仪音话中的冷意,菱香感受得十分清晰,闻言也不敢多说,应一声是就要退下。
“等等!”她转身之际,公仪音的清冷的声音又从房中传了出来。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菱香被公仪音话语中的气势所骇住,不敢妄自揣度她的心思,低垂着头恭恭敬敬问道。
“就说秦寺卿同我有要事商量,请她先稍等片刻。”
“是。”菱香忙不迭应了,退了下去。
秦默淡淡一勾唇,看着公仪音道,“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的。”公仪音此时的面上已没有了方才那一瞬间的愤怒,神情清冷似霜,却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如晨曦朝露中的鲜花一般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那我先走了?”秦默商量着道。
公仪音点点头,“卧龙山那边……?”
“五兄得了我的消息,早已带人前去围剿了。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下午应该就能得到消息。”
“嗯。”公仪音应一声,“那你先去忙。”秦默自有他要操心的事情,这些女儿家家的事,没必要让他参与进来,没得平白浪费他的时间。
秦默自然也明白公仪音心中所想,点点头握了握她的手道,“你是帝姬,便是任性一些也是不碍事的。”
公仪音一怔,很快明白过来,睨他一眼道,“阿默莫不是怕我还心软不成?放心吧,我已经想明白了,做人不能无意义地一味纯善,否则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秦默淡淡一笑,起身道,“那我走了。你处理完这些事就歇一会,我那边有消息了再来通知你。”
“你要去卧龙山吗?”
“我不大放心,会去看看。”
“好,小心些。”公仪音嘱咐了一句,起身送秦默出了门。
门外荷香正在垂首恭立着,见秦默出来,忙行李恭送一番。
公仪音淡淡瞥一眼荷香,声音无波无痕,“去请你们家女郎过来。”说罢,转身进了房间。
披着XXX的斗篷的钟灵珊在夏秋和冬春的搀扶下很快过来了。公仪音的房间门没关,只垂下厚厚毡帘,隔绝了屋外寒冷的空气。
身后的荷香上前几步替她打起帘子,迎了钟灵珊进去。
钟灵珊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近了房中。
抬头一看,公仪音正坐在房中矮几前,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手中把玩着青釉色的瓷器茶盏,釉碧色的杯壁衬得她的手指莹白得有些反光,刺得钟灵珊眼中一酸。
她行到公仪音面前,怯怯看她一眼,嗫嚅着开口道,“无忧……”
“我的身份已经暴露,灵珊还是唤我殿下吧,以免失了礼数。”公仪音并不抬头,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钟灵珊神情一僵,握着夏秋的手紧了紧,长长的指甲一不小心插入夏秋的手背之中,掐得夏秋一阵生疼,却只能继续低眉顺目不敢声张。
“无忧,你在怪我吗?”钟灵珊苍白着脸色,声音中带了哭腔朝公仪音望去,眼眶中已有了点点泪珠转动。
“我不应该怪你吗?”公仪音终于抬了头朝钟灵珊看去,眼中带了淡淡的嘲讽,语气平静地反问。
钟灵珊一呛,神情愈加苍白起来,身子抖了抖,带了些委屈的神色道,“无忧,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见她这种毫不知悔改的态度,仿佛自己现在这般是在咄咄逼人一样,公仪音心中仅存的不忍和犹豫也烟消云散了。
她自嘲地一笑。
先前自己还觉得钟灵珊是单纯良善,现在看来,不过是披着单纯外皮的自私罢了。
想到这里,她不怒反笑,微微抬了眼帘睨着钟灵珊,“灵珊觉得,我应该原谅你?”
钟灵珊有些摸不清公仪音的态度,撩起眼皮子朝她怯怯看了一眼,一时间应也不好不应也不好。雪帽上那一圈白色绒毛微微晃动着,愈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楚楚可人起来。
她似有些害怕地咽了咽口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阿宇他……他会……”说到这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不可思议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公仪音。
那日被秦默的气势所骇住,后来又一直处在昏昏沉沉中,并未将事情理顺,此时却突然想到一事。
秦寺卿那时说,知道帝姬身份的只有他们一家人,父亲和母亲自是不可能,自己当时慌乱之下就将告诉阿宇之事说了出来,并没有多想。可现在想来,秦寺卿当时的神情和举动,分明就是肯定了帝姬的身份就是阿宇泄露的。
这怎么可能?
钟灵珊想通这一层关系,身子止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她从父亲那里知道了绑架帝姬的人正是冀州邪教天心教的人,这是不是说……帝姬的身份是阿宇泄露给天心教的?
怎么会?
她惊骇地瞪大了双眼朝公仪音看去,眼中有着迫切的神情,似乎想听到公仪音的否认一般。
公仪音轻易看穿了钟灵珊心中所想,嘲讽地勾了勾唇,“怎么?不敢相信韩宇和天心教有关系?”
“不……不可能的……”听公仪音这般说来,钟灵珊不可置信地朝后踉跄的几步,眼中是惊慌失措的神色,“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我……我要去问阿宇!”说着,急急转身,朝门口奔去。
“站住!”公仪音冷厉喝道,钟灵珊身子一僵,脚步顿在原地。
公仪音猛然从坐榻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冷冷地盯着钟灵珊。她比钟灵珊高小半个头,如此垂眼睥睨望去,看得钟灵珊心中愈发心虚起来。
“你这么急急忙忙跑去找韩宇,是想要打草惊蛇呢?!还是要通风报信?!”
钟灵珊一听急了,忙出声辩驳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她慌慌张张垂了眼帘,却仍是在小声替韩宇开脱着,“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阿宇不会和天心教扯上什么关系的……”
“你可真是天真啊……”见她如此不知悔改的模样,公仪音原本存着的那最后一份恨铁不成刚的情绪已彻底消失。这样的人,着实不值得她再耗费心思。也不知韩宇给她灌了什么*药,竟让她对其如此百般维护。
听得公仪音如此明显的嘲讽口气,钟灵珊眼中闪过一抹不服气,抬头不甘地看向韩宇,“虽然殿下说只有父母和我三人知道殿下的身份,但保不准府中人多口杂,有其他任泄露了呢?说不定是天心教在我们府里头安插了奸细也说不定。殿下为何这般笃定?”
说到这里,她的余光瞟到一旁垂首而立的菱香和荷香,眼神一亮,竟然开口道,“你看,菱香和荷香不是也知道殿下的身份么?”
菱香和荷香一听,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慌慌张张地跪了下来,一脸惊慌道,“殿下明鉴,女郎明鉴,婢子们是决计不敢将殿下的身份透露出去的。”
钟灵珊“哼”一声,颇有些不以为意地瞟她们一眼,“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随便举个例子罢了。”
公仪音冷呵一声,寒刃般的目光定定钉在钟灵珊的面上,“灵珊的意思是,你们府中有天心教的奸细?这么说来,我看……钟刺史和天心教也脱不了干系吧。这可真有意思,看来我们得派人将刺史府好好调查一番了。”
瞧着钟灵珊这般胡言乱语说话不经过脑子的模样,公仪音恨不得将她的脑子掰开看看里头是不是都灌的是水。怎么会有人这般愚蠢?别人都是千方百计与天心教撇清关系,她倒好,竟然自己将这些话说了出来。这要是让钟志柏听到了,估计该被气个半死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钟灵珊一听慌了,连连摆手否认,“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她忽然抬了头,眉眼间攀上浓浓的不甘之意,出声顶撞道,“殿下就这么笃定是我们刺史府泄露的您的身份?!万一是您身边的人呢?!殿下会不会太过自信了些?!”
“放肆!”公仪音厉喝一声,手一扬,“啪”的一声就甩在了钟灵珊的脸颊之上,顿时显出一个通红的五指印来。
她怒气沉沉地盯着钟灵珊,声音冷得像在千年不化的寒潭中浸过一般,“钟灵珊,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的!”
钟灵珊丝毫没有预料到公仪音会突然出手,一时僵在原地,只觉一阵难言的疼痛从脸颊处传来,似乎连娇弱的牙龈都在隐隐作痛一般。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公仪音,清澈的眸中有水花浮现,越发显得楚楚可怜起来。只是这样的娇弱底下,还隐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恨恨之意。
她虽然身份不及公仪音尊贵,但刺史毕竟也是一地之长,整个冀州的贵女当中,就数她地位最高了,又是自小教养着长大,别说被扇耳光了,从小到大连句重话都没听过。这两天却是接连受了两个巴掌,这让她如何甘心!如何不恨!
可是她不能还手,连流露出丝毫的不满神色也不能。这一刻,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个时代,身份是多么的重要!
公仪音将钟灵珊的神色尽收眼底,然而这没有激起她任何情绪的波澜。
她冷哼一声,清冷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在天心教的案子破获之前,灵珊还是安安静静待在府中吧。若是让我知道你派人将此事告知了韩宇,定然治你们刺史府一个共犯的罪名!”
钟灵珊眼中浮现出一抹绝望的神色,她定定地看着公仪音,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般。
公仪音要说的话都已说清楚了,实在不想再同她浪费时间,冷冷道,“灵珊,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最后提醒你一句,韩宇他不是什么好人。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她心生懒惫和失望之意,也不想跟钟灵珊说韩宇觊觎她之事了。对这样的人,着实没有必要再费心费神。
钟灵珊嘴一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公仪音却冷冷打断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看向菱香和荷香道,“菱香荷香,送你们女郎出去。”
菱香和荷香看着钟灵珊黑沉的脸色,一时间脚步未动。
“怎么?我吩咐不动你们了?若这样,我便回了钟刺史将你们领回去罢!”公仪音眸光骤冷,霍然朝菱香和荷香看去,浑身散发着凛冽之气。
“婢子们不敢。”菱香和荷香慌忙行礼,为难地走到钟灵珊身侧,战战兢兢垂首道,“女郎,请吧!”
钟灵珊心有不甘,却又不敢在公仪音面前表现出来,只得狠狠瞪她们俩一眼,看向公仪音草草一福,“灵珊告退。”言毕,转身不甘不愿地离去。
公仪音看着她拂袖而出的背影,冷冷一勾唇,出声唤道,“阿翼。”
“属下在。”门外飞快闪进一个黑影,抱拳单膝跪在公仪音身前恭谨应道。
“你去盯着钟灵珊,若她一有异动,立马来报。”
“是!”阿翼应了,很快又闪身消失在房中。
此时的卧龙山上,秦肃正领着虎贲精兵紧锣密鼓地搜着山。秦默和荆彦很快也带了人同他们汇合,大部队马不停蹄地往卧龙群山深处赶去。
越往深山里面,山路就越难走。可越是如此,才越容易藏人。
“殿下没事吧?”秦肃走在前头,侧头看向身侧的秦默问道。
秦默点头,“还好她机敏,自己逃了出来,正好让我接应上了。”
“这就好。”秦肃应一声,想了想开口道,“殿下失踪之事不宜声张,我看……回京后这一段经过还是不要向主上说起罢?”
秦默心中一动,抬头看向秦肃,正好撞上他似笑非笑看来的神情。
秦肃的性格就如他的名字一般,沉静肃然,少有露出这样略带戏谑笑意的时候,如今舒展了眉目,倒柔和了五官的冷冽,越发显出几分神采光芒来。
秦默也是明白人,心知秦肃怕是猜到了他和公仪音的关系,点点头,淡笑着应了,算是承了秦肃这个人情。他这个五兄,似乎比他想的要通情理许多。
秦氏子弟虽多,但秦默因自小就独得宗主宠爱,又是那样惹人怀疑的身份,自然不得其他宗室子弟的待见。没想到却和这个早早叛出秦氏的秦肃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人生的境遇还真是奇妙。
秦肃也不多说,收回目光转向了前方。
又行了一段时间,突然前头探路的虎贲军有人朝后面叫一声大声报告道,“校尉,这里发现了有人行过的痕迹。”
秦默和秦肃赶上前一看,果然瞧见那片地上有串串浅浅的脚印。这处已经出了密林,前两日下雪,积雪较多难以消融我,示意踩上去才会有脚印显出。走路的那些人显然没注意道这些印记,故而没有抹去,完整地留了下来,倒给了秦默他们重要的线索。
只是今日出了大太阳,很多积雪已经渐渐开始融化,所以地上留下的脚印已经隐隐有了消失的迹象。
秦肃抬头看一眼断断续续蜿蜒的脚印,当机立断道,“全速沿着脚印前进!”
走了一会,前面又出现了茂密的丛林。
秦默和秦肃对视一眼,指挥着虎贲军进了密林。
林中树木丛生,遮天蔽日,连阳光雨雪都很难洒进来,空气中泛着一种淡淡的泥土腥气。秦肃带来的都是虎贲军精兵,虽然这几日经历了高强度的搜山,但众士兵脸上仍旧是精神满满的状态。
这时,前头的先遣军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秦肃神情一凛,同秦默一道往前赶去。待他们走出密林,不由也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站在密林边缘朝下望,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深谷,比他们前些日子发现的那几个铜矿山谷还要大得多。而远处的山峦烟雾缭绕,层峦点翠间恍若进入了人间仙境。
秦默冷凝了眉眼往下看去,好在此时日头渐出,山谷底下缠绕着的雾气已然消散不少,他一眼便瞧见了谷底散落着的些许破碎铜矿石,还有一些开采铜矿的工具。
看来,他们找到天心教开采铜矿的老巢了。
“去看看四周有没有路下去。”秦肃看一眼身旁的虎贲军,沉声吩咐。
虎贲军齐声应一声,四下散去。
秦默紧紧盯着谷底,语声凉淡,“五兄,你怎么看?”
“难说……”秦肃面露沉吟之色,“若是天心教的教众在这谷底,听到动静应该会有人查看才是。可现在半天都没有人出来,我怀疑他们不在这里面。”
“莫不是已经逃走了?”一旁的荆彦接口道。
秦默摇摇头,冷静分析,“应该没有。当日天心教传来的字条上分明给的是五日期限,也就是说,他们冶炼出来的那些东西必须要这么长的时间才能转移走。天心教辛辛苦苦炼出这些东西来,不可能弃之不顾而逃走。”
他说得有理,荆彦和秦肃俱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方才派出去探路的虎贲军去而复返,朝秦肃行了一礼道,“校尉,已经探查过了,要下山谷,似乎要绕到对面的山脚下去,一来一去恐耗费不少时间。”
秦肃闻言沉思片刻,低头往山谷下打量片刻,见山谷壁虽然地势陡,但距离并不长,而且崖壁上石块突出,方便落脚,当下当机立断下令,“备绳子,从这里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