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飞低一点吧。

***

大概也是因为并没有飞很高的缘故，眼尖的汉尼拔很快就发现营地周围至少有一大队人在悄悄逼近。

“看这个样子，倒不像是纳粹的增援。”夜色太深，看不清对方的军服，但是光看行动模式也能轻易分辨出对方是哪一边的，敌人的敌人，那就是友军。

“美国人？”阿莱克希亚有些惊喜。

“你又不是美国人。”汉尼拔凉凉地刺了一句，但还是努力试图辨别对方的所属。“不太像。”末了，他摇了摇头，“比较像是苏联那边的人。是不是美国人很重要么？”

阿莱克希亚当然不会直接坦白地告诉他们，如果是美国人，她正好可以顺势问一问咆哮突击队的近况，有美国队长领头，相信只要是美国人都会关注这支队伍的动向的。所以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是盟军就行，看他们的行动方向，估计是去突袭集中营的。”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本来可以没必要卡着这么紧张的时间去策划一场动乱的。”汉尼拔咬了咬下唇，“敌人来袭，趁势离开，本来是多完美的局势。”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对汉尼拔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艾瑞克一瞬间竟然诡异地理解了汉尼拔的完美主义情节又发作了。他纠结地拍了拍汉尼拔的肩膀：“你的计划也很完美。”

然后当汉尼拔十分讶异地看向自己的时候，艾瑞克偷偷看了看正在专心开飞机的阿莱克希亚，又像是怕引起对方的注意一样，立刻收回视线。他低头在汉尼拔耳边悄悄说：“莱克特，我们和平共处吧。”

“啊？”汉尼拔看了看艾瑞克脸上终于褪去的红晕，想着他终于恢复正常了，只是自己依然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我是说，我们要为成为阿西福特小姐的左右手而努力——你看，刚好我们是两个人，我们应该统一阵线的。”说完，艾瑞克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种要一起努力，牢牢占住阿莱克希亚的注意力、以防被更多的人分走“宠爱”的错觉是怎么回事？

汉尼拔茫然了一秒，然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可是他刚一点头，马上就像惊醒过来一样，后退了几步，身子贴着飞机舱门，又摇了摇头。但是艾瑞克才不管汉尼拔是不是反悔，又或者是不是突然恢复精明一类的，他靠近了汉尼拔，然后认真的说：“那就说好了，汉尼拔。”

终于被喊了教名的汉尼拔表示他此刻心里一点都不高兴。

而那个在他看来已经没有挽救必要的艾瑞克蹬蹬蹬地跑到阿莱克希亚身边的副座，安静地缩在座位上，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阿莱克希亚，又飞快地低下头。

汉尼拔觉得阿莱克希亚一定也觉得艾瑞克没救了。

所以当阿莱克希亚竟然还安抚地摸了摸艾瑞克的头发时，所以当他看到这个场景竟然觉得有一点刺眼时，他觉得他人生的最大错误可能就是在阿莱克希亚放血杀了那几个德国士兵后，他没有选择掉头就走，而是怀着好奇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昏迷在血泊之中的女人。

如同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

飞行了一阵子以后，阿莱克希亚的心渐渐开始放轻松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操纵飞机的技巧，所以这才有余力分神、并空出一只手来安抚了一下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开始盯着自己发呆的艾瑞克。

“艾瑞克？”阿莱克希亚瞥了一眼少年，“是有什么事么？”

“阿西福特小姐。”艾瑞克欲言又止，思考了一会后，才糯糯地说，“我会和汉尼拔好好相处的。”

阿莱克希亚茫然了一秒，她对于这种男孩子们之间莫名其妙的斗争，又莫名其妙地和好的剧情有些迷惑：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汉尼拔为什么会卷入其中，按道理他们是同一类人，早熟的汉尼拔完全没必要和艾瑞克争个高低才对。而在斗争之后又和好……难道是因为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所以感情才突飞猛进？她这么猜测着，虽然不明白艾瑞克特意找自己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却明白艾瑞克在期待什么。所以她扬起温和的笑容，赞许地点点头：“很好，你们的感情看来发展得不错。”

然后艾瑞克立刻红了脸，而汉尼拔则飞快地把头撇向窗外。

阿莱克希亚有些冷漠看着这两个少年，感觉有些东西是不是已经脱离了掌控？或许等艾瑞克可以控制更微量的铁元素的时候，就让汉尼拔控制艾瑞克的思想的吧——想太多的刀子用起来变数太大——而汉尼拔大概也会很开心地接过这个任务吧。

汉尼拔没有错过阿莱克希亚在夸赞艾瑞克时冷淡的眼神。他嗤笑地看了一眼艾瑞克，想着对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施密特也好，阿莱克希亚也好，本质上都是一样只是在利用他而已。

而更可悲的是，全部都能看明白、想明白的自己，似乎也逃不开甘愿被利用的命运。

***

阿莱克希亚操控着飞机飞得并不是特别快，等到天微微泛白的时候，他们都感觉到了有些寒冷。

“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汉尼拔看向窗外，他们没敢在城市上空横冲直撞，一开始的方向就是朝着深山，这也就导致他们现在视野所及不是树木就是山丘。

或许还有白雪——难怪他们这么冷。

艾瑞克伸头凑到表盘上看了看，“我们一直是在朝北方飞。”

“你不是想去意大利么？”汉尼拔想起最初时，阿莱克希亚就在问自己的小屋距离意大利还有多远，“意大利可是在南边。”

阿莱克希亚摇了摇头，“我要找的人现在不在意大利了。”她想起自己收集的战报，上面标示的咆哮突击队的行进方向。“也许在苏联？我不确定。”

“你就打算这么开着一架纳粹的飞机往苏联飞么？”汉尼拔嘴角抽了抽。

而没有错过阿莱克希亚话语中“那个人”存在的艾瑞克则竖起耳朵，“找人？阿西福特小姐你想要找谁？”

然后阿莱克希亚温柔地笑了起来：“当然是我最重要的实验体呀。”

艾瑞克听见了“最重要”几个字，而汉尼拔则注意到了阿莱克希亚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温柔，和之前伪装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管怎么样，艾瑞克和汉尼拔都在同一时刻对这个素昧谋面的人升起了一种警惕。

那种“我的心里只有你，你的心里却还有他”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汉尼拔在心里默默开始筹谋起自己下一个计划，也许这个计划也需要艾瑞克参与——

两个少年再度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是！我不是为了争宠什么的，我只是觉得那个女人不该这么笑而已。

汉尼拔在心底强调着。

***

阿莱克希亚当然没有打算这么直接开着飞机冲过苏联的边界线。咆哮突击队主力是美国，美国和苏联之间的关系现在还有些不明朗，她知道斯蒂夫是绝对不可能没有命令就直接跨越国境抓人的，哪怕是抓佐拉。

“要是带着九头蛇的电台上飞机就好了。”阿莱克希亚长长叹了一口气，“至少和佐拉交流一下他的逃跑路线也行。”

不过路线是可以推理出来的——毕竟逃跑的方式有限。

阿莱克希亚指挥着汉尼拔和艾瑞克搬出飞机上的地图，找到最近的连通苏联的铁路线。佐拉如果搭飞机逃跑，那恐怕也没有咆哮突击队什么事了，直接开着地对空导弹还更加方便快捷一些。所以佐拉最有可能的逃跑方式是铁路。

而通过苏联的铁路，目前……有且只有一条。

“你是说有人可能会在铁路上……呃……劫人？”汉尼拔犹豫了一下用词，“他们如果打算从中途上火车，我觉得应该这一段铁路线比较合适。”汉尼拔指了指地图上一块平原地区。“从平原地区跳上铁路比较容易。”

“所以，防守也应该最重。”阿莱克希亚摇了摇头，她的视线在地图上逡巡了一圈，最后锁定了一个地方。

汉尼拔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地图，然后惊讶地摇摇头：“那里……不太可能吧。那里是大峡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他们从什么地方上火车？”

“正因为不太可能，所以防守的力度才最薄弱。”阿莱克希亚估算了一下飞行的方向和距离，“至于上火车？他们总能想到方法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这胆子也太大了吧。”同样也觉得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艾瑞克，低声惊呼着。

“詹姆斯·巴恩斯。”阿莱克希亚笑了起来。

“无名小卒。”翻过脑海中所有记忆，却对这个人名毫无印象的汉尼拔嘀咕了一声。

***

虽然已经猜出了咆哮突击队的突袭点，但是驾着飞机飞过大峡谷，或者悬停在上方等着斯蒂夫他们显然都是不太可能的行为。

阿莱克希亚打算沿着铁路线行进的方向飞行，然后随时准备好迫降。她再次降低了飞行的高度，以免飞得太高错过了火车。

她按照计划飞过大峡谷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对面山顶上有几个黑点在移动，而她也很快就听到了火车前进时的轰鸣声。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那几个黑点中哪一个是巴恩斯呢？此刻她的心情非常愉悦，甚至有心情做出各种猜测。

***

行动之前的巴恩斯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仰起头看了看天空。

“怎么了？巴基。”斯蒂夫紧了紧自己滑索的绑带，然后正巧看到巴恩斯正在走神。

“突然，就觉得很高兴。”巴恩斯愣了愣，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这种话。

“是该高兴了，抓到了佐拉，我们就能回家了。”一个咆哮突击队队员充满兴奋地拍了拍巴恩斯的肩膀。“到时候，你也可以全力去找你的女朋友了。”

巴恩斯眼神暗了暗，“嗯……是啊。”他不愿回想起阿莱克希亚从自己眼前消失的那一幕，更不愿计算他们分别到底有多久。他只知道带走阿莱克希亚的是一个和九头蛇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所以在扫荡九头蛇基地的时候，他总是害怕错过任何关于那个男人的信息。但是让他失望和疑惑的事，这么多个九头蛇基地，竟然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的存在，而他也从来没有发现过那个男人一点蛛丝马迹。

莱亚，你在哪？

巴恩斯看向疾驰而来的火车，或许佐拉会知道。虽然心里觉得这不太可能，但是佐拉的确是唯一他知道的，和阿莱克希亚有些许关联的人了。

***

火车上的战斗非常激烈，巴恩斯为了掩护斯蒂夫，被九头蛇新武器逼到了车厢的仓门口，仓门洞开，冷风呼呼地咆哮着，吹得车厢内的几个人连站都有些站不稳。然后又是一轮新的射击，巴恩斯被一枪击飞，恰好掉出了仓门。尽管他死死地抓住了仓门口的铁栓，尽管他看着斯蒂夫朝自己奔来，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的身下是悬崖，白雪皑皑。

“巴基！坚持住！”斯蒂夫朝巴恩斯喊道，然后使劲向他伸出手。“抓住我！”

“斯蒂夫……我……”巴恩斯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渐渐失去力量。

“我死定了吧……”被寒风吹着、挂在车厢外的巴恩斯恍恍惚惚地想着。“都说人死前会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我果然是想见到莱亚的。”

巴恩斯觉得自己已经出现了幻觉，“莱亚……能再见到你真好。”

“是啊，巴基。”阿莱克希亚冷冷看着巴恩斯，“命悬一线地挂在车厢外面有意思么？”

诶……好像真的是莱亚？！

巴恩斯瞪大了眼睛，说话也有点不利索起来。“你……莱亚……真的是你？”

阿莱克希亚像骑着扫帚的女巫一样，半悬浮在他的面前——当然，她侧坐的不是扫把，而是一杆机关枪。

机关枪？！

“呃……莱亚，你这样……”如果不是还需要双手抓住车厢的铁栓，巴恩斯真的想揉一揉自己的眼睛。他努力地想着措辞，“挺酷的，真的。”

***

飞机上，艾瑞克一脸惨白地全力控制着那杆机关枪，在这么高的高度违抗重力的感觉让他几乎快要虚脱。

而同样面色惨白的还有汉尼拔，他正手忙脚乱地操纵着飞机。

“我真的没有想到她居然会一边说着‘开飞机很简单的’，一边把我按在驾驶座上。”汉尼拔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更加没有想到她会逡巡一圈以后带着机关枪跳下去——降落伞，她是没有看到降落伞么！”

“大概机关枪的可操作性更强吧。”艾瑞克脸上划下豆大的汗珠，现在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对抗两个人的重力了。

“对，毕竟有你在。”汉尼拔凉凉地嘲讽着，“谁叫你的力量是控制铁呢？”

艾瑞克一边控制着机关枪，一边想着果然他们需要团结，来对抗这个明显在阿莱克希亚心里地位不一般的男人。

“那就是詹姆斯·巴恩斯？”时刻注意着那两人动向的汉尼拔挑剔地看了一眼巴恩斯。

“能让阿西福特小姐不假思索地跳下去救人的，还能有谁？”艾瑞克苦笑了一下。

“除了脸简直一无是处啊。”汉尼拔觉得那两人拥抱的画面实在太过刺眼，于是又默默转回了视线。

“合作？”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