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子见他果然不敢开口询问,随即略一点头,便问道:“我要征用金陵城里全部的火药,包括所有硫磺、硝石和木炭等制作火药的原料,再加上城里全部的火油、菜油,甚至只要是助燃之物,全都要收集征用。这些物件平日里是谁在管理?该派谁去筹备?”
宁丞相不禁脱口说道:“道长是打算用火攻……”话刚出口,他便及时醒悟过来,急忙止住话头,恭声回答道:“启禀道长,官用的火药和各类原料,皆是由朝廷工部掌管,同时城中民间也有不少存货;若要统一征用,工部尚书郑大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除此之外,负责四季节气大典祭天的礼部,应当也有香烛烟火等助燃之物,可以让礼部尚书皇甫大人从旁协助。”
得一子当即应允,便让谢贻香出去通传。谢贻香早已知晓得一子这回又要以火为谋,心知此事事关重大,由于之前并未召集工部、礼部两位尚书前来议事,只能让禁军统领池中岳临时派人去请。在此期间,得一子便先传唤了“驭机营”统领,要他今夜率两千名佩戴“三眼火铳”的军士倾巢而出,兵分两路埋伏在“内城”西北方向滨江长江一段的仪凤门和钟阜门两处,听号令行事。
之后得一子又相继召见了池统领和皇城侍卫总管,要他们分别率领两千禁军和一百名宫中侍卫,于“外城”栅栏门与外金川门之间的两处水关,以及“内城”仪凤门和钟阜门之间的城墙上驻守,全力抵挡叛军明日一早的进攻。至于外城其余的十六道城门,则是由金陵城里的官差衙役以及各级武将府中的亲兵镇守,谢贻香所在的刑捕房同僚也被分派但其中。如此一来,仅“外城”的防御便已耗尽了所有兵力,作为金陵城第二道防线的“内城”,除了西北方向滨临长江的仪凤门和钟阜门一段,便再无一兵一卒镇守。
对此谢贻香难免心存疑虑,要知道得一子这般安排,无疑是将己方所有兵力全都集中在了金陵城西北方向滨临长江处、“外城”和“内城”重叠的这一小段,从而全力抵挡叛军从江上发起的进攻。可是叛军要从此处攻城虽然合乎情理,但到底只是得一子一厢情愿的猜测;即便当真被他猜中,也不能排除恒王叛军同时会从东西南北方向进攻“外城”的其余一十五道城门,届时仅凭数千名官差衙役和亲兵零零星星分守于各处城门,岂非不堪一击,顷刻间便会被叛军破城而入,直逼全无兵力防守的“内城”?
想到这里,谢贻香不禁望向一旁的宁丞相,只见他脸上也有同样的疑惑,却又不敢向这位皇帝钦点的小道士发问。便在此时,原本在朝中议事的工部尚书郑大人和礼部尚书皇甫大人听到传唤,同时抵达大将军府老宅,喘着粗气冲进后堂。得一子也不等他们缓过气来,便问火药和相关原料的数量,郑大人思索片刻,回答说道:“眼下库房中存放的官用火药,约有两千三百余斤,硫磺、硝石和木炭等原料倒是充足,若是连夜配制,再加上派人到民间征用,应当可以凑足一万之数。”
谁知得一子冷冷说道:“一万斤不够,我要三万斤,务必在明天日落前凑足。”郑大人愕然半晌,身旁礼部尚书皇甫大人急忙帮衬道:“下官这里能帮着凑五千斤。”郑大人沉吟许久,当即一咬牙,说道:“便依道长所言,明日酉时之前,凑足三万斤火药!却不知……不知道长要这许多火药做何用途?”
宁丞相急忙向两人使眼色,示意他们不该发问,谁知得一子竟不隐瞒,正面回答道:“三万斤火药,尽数布置在‘外城’东面观音门到仙鹤门之间的城墙内,于后日午时同时引爆,将‘外城’这一段长达一十五里的城墙彻底炸毁。”
这话一出,在场的谢贻香、宁丞相和工部、礼部两位尚书都是脸色大变。得一子若是要用三万斤火药去炸叛军,倒也在情理之中,可为何是要将金陵城“外城”的城墙炸毁一大段?郑大人和皇甫大人又想发问,却被宁丞相摇头阻止,告诉他们只管听令行事便是。那郑大人思索良久,不禁说道:“道长既有皇帝旨意,下官也不敢多问。只是‘外城’城墙高二十余丈、厚约五丈,皆是由坚硬无比的花岗石堆砌,即便三万斤火药,恐怕……恐怕也难以将整整一十五里城墙彻底炸毁。”
得一子顿时脸色一黯,冷冷说道:“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若是三万斤不够,那便准备十万斤、三十万斤!又或者你们自己想办法,连夜拆掉‘外城’这一段城墙的部分砖石,只要不被城外叛军知晓便是。总之后日午时,我要亲眼见到这一十五里城墙被当场炸毁,若是办事不利,自有亲军都尉府的叶定功来取你人头!”
听到这话,郑大人直吓的双腿发颤,险些坐倒在地,哪里还敢多问?随后得一子又让他将城中的火油、菜油以及各种助燃之物通通收集起来,留作他用。待到郑大人领命离去,礼部尚书皇甫大人也想跟着走,却被得一子叫住,要他和宁丞相一起替自己在“内城”仪凤门和钟阜门之间的城墙上搭建一座道坛。
谢贻香本以为听完得一子的部署,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他的谋略,谁知听得越多,反倒越是迷糊,越不知道这位鬼谷传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下她正要再听得一子这座道坛应当如何搭建,却见府上一名老仆扣门而入,向谢贻香低声说道:“三小姐,胡老他……恐怕是捱不到日落了。”
谢贻香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竟没回过神来,脱口问道:“你说什么?”那老仆人低声解释道:“是竞月公子府上的那位胡老……前几日胡老感染风寒,谁知竟越病越重,竞月公子因公务繁忙,又念着昔日的情分,于是瞒着三小姐私底下托我们代为照料。谁知方才本该在先府照料胡老的小厮来报,说胡老恐怕是不行了,整个人已经晕死过去,可竞月公子又偏偏又不在城中……”
谢贻香这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惊愕当场。要知道师兄自幼父母双亡,全靠这位胡老将他养大成人,算得上是家里唯一的长辈,如今胡老病重垂危,师兄却不能在榻前尽孝,以自己和师兄的关系,又岂能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谢贻香也顾不得再听得一子的部署,匆匆和众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大将军府老宅,一路往先竞月府邸飞奔而去。